2013年6月16日 星期日

DDS017-「災變氣候」與「中國歷史」(III)

   註:我的好友,台大白書禎教授,針對我前文(DDS016)中,有關「蝗災」的敍述,提供了一些補充資料,謹摘錄於下,以餉讀者:

蘇軾在錢塘時見蝗災「上翳日月,下掩草木,遇其所落,彌望蕭然。」「飛蝗來時半天黑。」中國歷史上迭起蝗災,受災區多集中於河北、河南、山東三省,江蘇、安徽、湖北等省亦有分佈,嚴重時可能遍及整個黃土高原。鄧雲特《中國救荒史》統計,秦漢蝗災平均每 8.8 年一次,兩宋為 3.5 年,元代為 1.6 年,明、清兩代均為 2.8 年,受災範圍、受災程度堪稱世界之最。

白教授也提出了一個「大哉問」:「如果蝗災這般頻繁,如何能用來做為氣候變遷的 marker (指標)?」

敬覆如下:

1)「蝗災」是「氣候惡化(disastrous climate)」(特別是早期農耕社會)的指標,但並不足以用來做為「氣候變遷(climate change)」的指標。前文中的「蝗災」,指的是那些大規模成群飛離其原滋生地,越境侵襲作物的蝗蟲及其所造成的危害。因為只有這種數量大、範圍廣,甚至發生次數頻繁又集中的飛蝗肆虐,才足以造成大量作物的嚴重損失,使得賴以為生的務農百姓難以苟活。至於那些侷限於其滋生地、小規模、偶發性的,僅能歸之於一般所謂的蟲害(任何作物都有不同的蟲害),為了和「蝗災」區別,姑稱之為「蝗害」。這裡不得不佩服,中國文字的精妙,常言「災害」、「災害」,「災」在前,「害」在後,「災」大「害」小,尊卑有序,亂不了套的。

2)我未曾拜讀過鄧雲特先生著的《中國救荒史》,我不清楚作者使用的數據來源和統計方式,但相信這是一項辛苦又有價值的研究,我個人在此謹向鄧先生,致上最高敬意。但要注意的是其使用「年平均值」這個數字的意涵,以及使用它來研究或解讀「氣候議題」時的侷限。就災害性的氣候參數(如此處的「年平均蝗災次數」及其他如「年平均溫度」、「年平均降雨量」等等)而言,「平均數值」的高低並不重要,重要的是其「高值」,在一年間出現的「頻率」和是否集中。因為,只有發生頻率高,強度大又集中的事件(events),才足以釀成災難。同樣的例子,我的好友,中央研究院汪中和教授,在其研究台灣降雨量時,就曾指出,近年來全台灣地區的「平均降雨量」,並無明顯的改變,但急暴雨的強度和天數,卻明顯的增加和集中了,因此才會醸成許多前所未有的「土石流(泥石流)」災變(包括如前些年「小林村」的不幸悲劇)。

〔承前文 DDS016-「災變氣候」與「中國歷史」(II)〕

前文提到「秦」自統一中國到覆亡,僅僅存活了 15 年(西元前 221 205 年),這似乎也預告了往後中國歷代各王朝,其「興興滅滅」(興起、滅亡)的魔咒和宿命。果不其然,由於氣候的持續惡化,「兩漢」(即「西漢(西元前 206 至西元 25 年)」和「東漢(西元 25 221 年)」)末期,除遭逢大旱和嚴寒的氣候襲虐外,北疆遊牧民族更是不時侵擾進犯,在這種「內外交廹」的情況下,使得「兩漢」王朝疲於奔命,最終還是不敵「天命」,先後分別於西元 25 221 年覆亡。歷史文獻清楚的記載著,西漢末年(西元 17 年),「荊州」地區,發生前所未有的大飢荒(史稱「荊州大飢」),「綠林、赤眉」義軍,群起發難,歷經 8 年,「西漢」亡。無獨有偶,同樣的戲碼、同樣的悲劇又在「東漢」時期上演,史書清楚記載,「東漢」王朝,潰亡於長達 20 年之久(西元 184 204年)的「黄巾之亂」。

為了便於讀者了解自「西漢」以後,歷代王朝興亡和氣候之關連性,我把中國過去兩千年來的「溫度異常曲線」(資料來源:Yang et al.,  Geophys. Res. Lett. 29, doi:10.1029/2001GL014485, 2002 ),依時間尺度疊置於各王朝起迄年代之上(見下圖)。該「溫度異常曲線」咸被認為是,最能代表過去兩千年來,全中國「年平均溫變化」的趨勢,因為它不但整合了來自冰蕊、樹輪、湖泊沉積物的各種溫度指標和歷史文獻記錄,更重要的是它也將一般重建古氣候、古溫度所面臨最困難的「數據時空分佈」問題也儘可能考量進去。


上圖下方橫軸為時間,縱軸為溫度,在溫度為零時的細黑橫線,代表的是平均溫度,而黃色的粗線,代表的則是溫度異常的變化幅度,「正值」表示「熱、暖」,「負值」表示「冷、寒」。由圖可知,全中國在過去兩千年間溫度的變化幅度,大約均在 ± 1.5 oC 之間。不要小看這區區的 ± 1.5 oC,它可是決定了秦統一中國後,兩千多年來所有歷代王朝的興亡,這條「溫度異常曲線」,我在多次的學術公開演講裡,稱之為中國歷史上的「致命曲線」,甚或就是中國的「生命線」。(待續)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